人们长久以来一直在寻找缩短建筑建造时间的方法，但菲尼亚斯·哈珀认为，我们反而应该尝试让建筑慢下来。
一切都在加速。 快餐、快时尚、以惊人速度传播的突发新闻，3G、4G、5G。即时通讯和即时满足。
我们已然成为一种痴迷于快速的文化。例如，人工智能的诸多诡诈之处，并不在于它吐出内容的质量，而在于其生产所需时间之短，令人难以置信。
对加速的追求，是否正让我们冲向一场灾难？
速度能带来销量。在建筑领域，如同在更广泛的文化中一样，速度具有说服力。
几十年来，寻找更快的建造方法一直是工程师和设计师们普遍追求的目标。例如，世界上第一家预制医院是为1855年的克里米亚战争建造的。在伊桑巴德·金德姆·布鲁内尔受弗洛伦斯·南丁格尔推动接受设计委托后不到五个月，该医院就能接收300名病人（几个月后增至2200名）。
整个高技派建筑运动也基于类似的感觉，即工厂化生产的建筑可以比依赖传统、较慢的湿作业更大、更好、更快。即使在今天，英国住房部长马修·彭尼库克仍不断谈论"现代建造方法"，这其实就是快速预制化的同义词。
但就像追求速度刺激的肾上腺素瘾君子追逐高效能的满足感一样，对加速的追求是否也让我们冲向一场灾难？布鲁内尔想出在格洛斯特郡生产木制医院构件，然后运到土耳其在紧张的战争中进行快速安装，这是一回事；但如今"快建筑"的状况则完全是另一回事。
以德克萨斯州的乔治城为例，那里有100栋全新的房屋，构成了美国最大的3D打印住宅区。这些房屋由Bjarke Ingels Group共同设计，使用水泥基骨料混合物进行打印。总部位于奥斯汀的机器人初创公司ICON坚称，这不仅建造速度更快，而且比传统的美国木结构建筑更可持续。
这一声称是基于一项研究，该研究比较了一栋想象中的木屋和一栋3D打印房屋。主要由ICON员工组成的作者们得出结论，其3D打印方法的隐含碳比木结构低0.5%。
ICON基于速度的建造创新的真正目标，仅仅是为了股东利润最大化
然而，仔细审视后会发现其方法论存在疑问。例如，ICON团队假设两栋房屋建立在完全相同的地基上，尽管墙体设计截然不同，并且将木屋建模为仿佛包裹着高碳水泥板而非木板，这使其混凝土结构获得了不公平的优势。
但是，即使ICON的碳建模值得怀疑，其建造过程的速度却是毋庸置疑的。在其新的3D打印社区中，每栋房屋的建造时间都在三周或更短，4.75吨重的工业打印机将建造成本降低了约30%。
凭借如此惊人的效率，ICON本可以利用节省下来的资金建造出色的公共设施，或者以超低价出售这些房屋。然而，这些房子的价格仅略低于当地平均水平，周围的街景与其他任何单调乏味的美国郊区一样平庸、以汽车为主导且缺乏公共空间的慷慨。
尽管ICON大谈解决住房需求，但像许多"颠覆性"科技初创公司一样，其基于速度的建造创新的真正目标似乎并非创造伟大的建筑，而仅仅是最大化股东利润。难怪该公司的碳核算看起来不够严谨——对其数百万美元的投资人来说，主要的吸引力根本就不是可持续性，而是利用速度来削减成本同时不减少收入的承诺。
在建筑领域狂热追求快速3D打印在其他地方也正产生令人失望的结果。例如，日本一个混凝土火车站雨棚的制造商吹嘘其建筑仅在六小时内就完工了。但该设计异常笨拙——臃肿、不协调且平淡——以至于根本不建可能更好。
当建筑被追求速度所塑造时，它容纳特色与多样性的能力似乎瞬间蒸发了。正如快餐和快时尚一样，"快建筑"注定难以让人获得满足感。
"慢下来"的呼声正日益高涨
也许，我们不应该加速，而应该减速。讽刺的是，"慢下来"的呼声正日益高涨。
上月开幕的哥本哈根建筑双年展以"慢下来"为主题，成为呼吁彻底改变建筑生产节奏的机构大合唱中的最新一员。"我们需要慢下来，"双年展总监约瑟芬·米肖告诉Dezeen。这呼应了2017年探索"去增长"的奥斯陆建筑三年展，那是一种战略性的放缓，不仅针对建筑生产，也针对整个经济。
对慢建筑的呼吁不能再被斥为边缘的思想实验。相反，它们感觉像是一个日益自信的国际运动的前沿。
但是，更慢的建筑方法在实践中意味着什么？它又将如何比ICON的3D打印郊区更丰富、更生态？
将那个快速建成、贫瘠的德克萨斯州聚居区与一个以完全不同节奏建造的非常不同的项目进行比较。三十多年来，奥地利建筑事务所Feyferlik/Fritzer一直致力于对一栋建筑——天主教世界访问量最大的地点之一，玛丽亚采尔大教堂（如图）——进行逐步的、细致的升级改造。
从30年前承接一个侧房间一些壁灯的简单委托开始，建筑师们通过一系列富有特色的调整，慢慢增强了这座17世纪建筑的风貌。他们的增建既不是宏大的姿态，也不是冰冷的修复，而是一种巧妙干预的复杂混合体。
建筑面临的最激动人心的挑战，是如何戒掉对GDP增长的沉迷
珍贵的藏品如今首次展出。新的、令人惊喜的艺术空间已被开辟。精致的细节散布在整个宏伟的教堂中，建立起一种独特而不张扬的建筑语言。
Feyferlik/Fritzer的大教堂项目于2019年荣获施蒂里亚省建筑奖，是一个值得研究的强大先例。其丰富性源于它的"慢"；源于客户、建筑师和地点之间的长期关系，以及一个不匆忙的团队的稳健手法。
其结果是一个充满活力的建筑，充满了将在未来多年持续演变并带来愉悦的元素。它远比从3D打印机喷嘴喷出的任何东西都丰富得多。
慢建筑的理由是明确的。正如我在2018年所论述的，也正如哥本哈根双年展今天所主张的，放缓不是一种选择；它是不可避免的。若不采取先发制人的行动，工业扩张迟早会撞上地球的极限，迫使经济收缩。
用米肖的话说，"不是'它何时会慢下来'，而是'它将如何慢下来'？"是通过设计一个更平静、更公平的经济，还是一头加速冲向灾难？对我而言，建筑乃至整个社会面临的最激动人心的挑战，是如何戒掉我们对追逐GDP增长的沉迷，转而追求更缓慢、更审慎的经济、建筑和文化方式。
那些将福祉和生态置于速度和股东利润之上的方式。那些不那么容易被欺骗、相信复杂问题可以用快速修复来解决的方式。那些不像许多颠覆性科技公司所追求的那样"快速行动，打破陈规"，而是花时间并不断改进的方式。
菲尼亚斯·哈珀是一位驻伦敦的设计与建筑评论家。他们曾担任Open City的首席执行官和2019年奥斯陆建筑三年展的策展人，以及建筑基金会副主任和《建筑评论》副主编。2017年，他们共同创立了"新建筑写作者"计划，这是一个为来自代表性不足背景的有抱负的设计评论家设立的项目。
照片由马克斯·克里西为格拉茨的建筑之家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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