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建筑界日益将适应性、灵活性和响应性作为核心设计原则。这一演变标志着从传统静态、永久性结构的观念,转向能够适应变化需求与环境的动态空间。其中,"软建筑"概念尤为关键——它利用柔性材料和创新系统,打造功能完善、可持续且以用户为中心的空间。软建筑通过会呼吸的膜结构、可动的立面、充气或折叠结构以及可弯曲的表面得以实现。它不仅是环境性能的革新,更关乎如何容纳功能转换、用户互动与临时使用。这种建筑方式挑战了传统的耐久性与控制理念,提出了一种更具响应性和开放性的设计哲学——正如社会需要演进,建筑亦当如此。
柔软性的新语汇
建筑的力量历来源于坚固——石材的重量、混凝土的稳固、砖块的永恒。然而,当建成环境需要应对日益多变的气候、社会与技术条件时,建筑与刚性之间的关联正被重新审视。一种新的语汇正在形成,其根基在于适应性、可逆性与轻量化。此处的"柔软"并非指材料特性,而是建筑与时间、使用及生态关系的观念转变。
软建筑拒绝固化。它不被视为完成品,而是持续演化的生命系统。它青睐柔性、轻质且响应迅速的材料,并采用允许拆卸、转换与再利用的组装技术。这与循环经济和全生命周期设计的理念不谋而合——建筑应能适应功能变化,并从建造到拆除全程减少环境负担。
Lacaton & Vassal + Frédéric Druot + Christophe Hutin建筑事务所作品。图片 © Philippe Ruault
柔软性思维意味着分阶段思考。材料不再是固定于静态配置的元素,而是超越单一功能或场地的动态媒介。软建筑鼓励干式组装、可逆连接与低影响地基等技术,在保证材料完整性的前提下实现拆卸与再利用。这支持了一种循环建造模式——建筑不仅可供居住,还能随时间被拆解、调整与重组。
柏林漂浮大学 / raumlabor berlin。图片 © Victoria Tomaschko
柔软性亦是一种文化态度——崇尚开放而非控制,互动而非规定,关怀而非支配。它反映了建筑从权威到能动、从物体到系统、从永恒到可能的转向。这种取向并非新事物。1960至70年代,塞德里克·普莱斯等建筑师便将建筑视为流动框架而非完成形态。他的欢乐宫项目被誉为"乐趣实验室",提出了由未完成组件、可调平台与用户驱动变化构成的建筑。虽未建成,却预见了拥抱不确定性与参与性的设计精神。
BUGA纤维展馆 / 斯图加特大学ICD/ITKE。图片 © ICD/ITKE University of Stuttgart
Lacaton & Vassal的作品延续了这一理念。他们在波尔多大公园住宅区改造中选择保留并扩建既有建筑而非拆除。成果是一种容纳生活而非规定生活的建筑,软化了公私、正式与非正式、完成与进行中的界限。此处的柔软性既是材料特性,也是态度——以简约手段实现使用的包容性。
塞德里克·普莱斯 / 欢乐宫。图片 © ivtoran via Flickr under Public Domain
这些视角共同构建了对柔软性的广义理解——非脆弱或被动,而是一种适应变革的空间智慧。它创造差异、暂时性与协商的余地,将建筑师重新定位为"条件编舞者",使建筑能够与使用者共同呼吸与演进。
材料智慧与结构轻量化
软建筑本质上是关于材料的革命。新型复合材料、膜结构与响应系统的出现,使建筑变得更轻、更高效且更具表现力。ETFE等材料——一种具有高抗拉强度与出色透明度的氟聚合物——为创造既结构稳固又视觉轻盈的充气围护结构开辟了新可能。在格里姆肖设计的伊甸园工程或北京国家游泳中心中,ETFE气枕以最小材料用量实现了光线与热量的调节。
这些材料需与新的制造和模拟工具协同工作。参数化设计、机器人制造与数字编织技术让建筑师能精确调控材料行为,创造高环境与空间效率的结构。斯图加特大学ICD/ITKE研究展馆即为例证——通过仿生逻辑与纤维复合材料,重新思考了结构如何兼具强度与柔性、工程性与生长性。
伊甸园工程 / 格里姆肖。中国青岛伊甸园项目。图片 © flickr用户timparkinson,CC BY 2.0许可
传统材料的创新应用同样重要。WoodSkin——由米兰MammaFotogramma开发的材料系统,将薄胶合板与纺织网结合,制成可适应曲面的柔性面板。常用于室内设计的WoodSkin模糊了表皮与结构、形式与材料的界限,邀请建筑师将建筑表皮视为可运动与适应的系统。
BUGA纤维展馆 / 斯图加特大学ICD/ITKE。图片 © ICD/ITKE University of Stuttgart
汉堡的软屋更进一步。该项目将柔性太阳能织物与坚固木结构结合,创造出能响应阳光移动并自供能的住宅。传感器激活的太阳能帘调节光线、收集能量并提供隐私,实质上成为可编程的立面。此处的柔软性不仅是形式的,更是行为的——建筑与气候之间的主动界面。
充气建筑的价值不仅在于趣味性,更在于效率。充气结构常被视为临时设施,却深刻重构了形式、物流与经济性。DOSIS、隈研吾与Raumlabor探索了充气体作为空间占领与社会激活的工具。因其需最少地基、可快速部署且材料极轻,充气结构为低影响、高流动性的设计提供了范本。它们将"建造"的概念从永久性拓展至事件、占领与过渡的领域。
柔软性亦可见于推崇可逆建造、材料效率与气候敏感的传统建筑文化中。当编织、遮阳或轻木构等技术通过数字工具或混合系统被重新诠释时,它们架起了乡土智慧与现代性能的桥梁。从这个角度看,软建筑不仅是创新的产物,更是对始终具有适应性、循环性与资源意识的知识的再发现。安娜·赫林格的作品便是例证——她将土建与纺织工艺及本地劳工结合,创造出既柔软表达又扎根于社区可持续性的建筑。
适应性与参与性
超越材料层面,建筑的柔软性体现在其与用户及环境的互动方式中。软建筑的核心是适应性——不仅是功能灵活性,更是一种对空间与环境响应的开放态度。这意味着设计不规定固定用途,而是容纳随时间发生的转变、占用与演进。
适应性逻辑挑战了现代主义将建筑视为完整成品的理想,转而邀请建筑师将项目视为框架——支持不同功能、节奏与行为的结构。这一方法在文化中心、展览空间或临时装置等集体使用场所中尤为显著,其中根据需求重构室内或扩展围护的能力是关键设计特征。
墨尔本MPavilion项目即为一例。建筑师受邀设计仅存续一季的临时展亭,需举办多样活动。这些结构——包括肖恩·戈德塞尔、阿曼达·莱维特与孟买工作室的作品——常被构想为轻质、开放且可逆的,整合了允许重构的动能元素或模块化组件。在此,柔软性成为一种操作特质——促成建筑、人群与活动互动的媒介。
小尺度上,软建筑也体现于实时响应外部条件的系统。自适应立面、可伸缩遮阳装置、透气膜与动态装置使建筑能自我调节温度、光线与气流。这不仅提升环境性能,更让用户体验空间为一种鲜活且运动的存在。阿布扎比阿尔巴哈塔的响应式马什拉比亚系统,或多丽丝·金随温度开合的"绽放"立面,均将这一逻辑可视化与可触化。
最终,软建筑培育了用户与空间之间更具参与性的关系。它邀请占据、重释与游戏。通过摒弃僵化边界与规定性布局,它与建筑向更包容、适应与共同创造环境的广泛转向保持一致。
重构建筑的时间性
如果说柔软性呼唤适应性,它也需要重新思考建筑的时间维度。二十世纪的大部分时期,耐久性等同于品质。建筑被期望持续数十年甚至数百年不变。但随着气候危机加剧与城市生命周期缩短,建筑正被要求以不同时间尺度运作。在此背景下,柔软性暗示了一种新的时间性——接受变化、优先可逆性并拥抱短暂性作为设计条件。
临时建筑为此提供了宝贵见解。展亭、移动结构与应急庇护所常被视为学科的边缘,却是测试新材料、建造技术与空间逻辑的实验室。它们展示建筑如何快速搭建、低影响存在,并能无浪费地移除或转用。由此,它们凸显了便携性、模块化与再利用——这些循环建筑生命周期的核心理念。
伦敦蛇形展亭是典型案例。每年新建的展亭仅存续一季而后迁移。SANAA、比亚克·英厄尔斯或石上纯也等建筑师运用织物、聚碳酸酯或网格探索实验结构,挑战公共空间的材料常规。这些展亭多采用干式组装,最大限度减少混凝土或胶粘剂使用,实现低废拆解。如此,柔软性成为一种时间策略——回应事件、气候或集体需求的短暂性。
在时间性的重新定义中,建筑不再关于纪念碑,而关乎瞬间——关于结构如何跨越季节性、周期性或短暂性等不同时段运作。它呼吁一种不仅在技术上敏捷、更在伦理上契合生命节奏、资源使用与城市变化的设计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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