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们正在打破艺术与家具之间的界限,将设计、功能与概念性挑衅融为一体。

FD_29466-corr-1024x683 妮可·维尔默斯的装置作品《建筑间的女性》展览现场,汉堡艺术协会,2018年。摄影:弗雷德·多特,由艺术家、纽约/洛杉矶Tanya Bonakdar画廊、伦敦Herald St画廊及旧金山Jessica Silverman画廊提供。

画廊通常不鼓励观众直接触碰艺术品。然而,现代和当代艺术中的家具却常常打破这一规则,既提供触摸或休憩的诱惑,又未必真正允许。这些作品既是艺术物件,也是设计商品,模糊了两者之间原本清晰的界限。

家具在现代和当代艺术中成为一种强有力的媒介,艺术家通过它模糊功能与美学、亲密与疏离、身体与空间的关系,最终挑战我们与艺术在物理和概念上的互动方式。一些艺术家将家具的形态与人体相类比,另一些则将桌椅的功能性与画布上跃然而出的梦幻色彩形成对比。由于许多艺术收藏品被置于家居空间中,艺术家设计的家具既保留了高不可攀的奢侈感,又赋予日常生活的舒适性。

在沉浸式展览、精心策划的家居空间和适合Instagram展示的室内设计盛行的时代,兼具功能性且可互动(如可坐、可触摸或可重新摆放)的艺术品越来越受欢迎。对收藏家而言,这类作品既具有投资价值,又能满足日常互动需求。画廊主马西莫·德·卡洛在接受Artnet采访时表示:“艺术家一直在玩弄家具的概念——不仅是作为物件,更是作为思想的载体。比如约翰·阿姆莱德将橱柜变成现成品。收藏家们被这种艺术与生活的融合所吸引。从市场角度看,他们更青睐那些作品具有持久生命力的艺术家。”他补充道,艺术与设计的真正融合“为收藏家增添了更深层次的概念价值”,其意义在于“打破艺术品与其环境之间的隔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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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雷西·艾敏在特纳当代美术馆的展览“特雷西·艾敏‘我的床’/JMW·特纳”,2017年10月13日至2018年1月14日。摄影:斯蒂芬·怀特,由特纳当代美术馆提供。

艺术与商品的边界

二十世纪艺术史中不乏此类例子,从1937年萨尔瓦多·达利设计的超现实主义雕塑《梅·韦斯特红唇沙发》(本意并非供人使用),到野口勇精心打造的茶几。这些作品的价格差异巨大:限量版家具的价格远低于以桌椅为材料的独件艺术品。例如,唐纳德·贾德定制的一款功能性桌子售价为9万美元,而特雷西·艾敏的床(并非设计品,而是艺术品)在2014年拍卖会上以430万美元成交。然而,两者之间的界限并非总是如此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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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尔瓦多·达利的《梅·韦斯特红唇沙发》与背景画作《L'oeil fleuri》,2017年伦敦佳士得拍卖会现场。摄影:丹尼尔·莱尔/法新社 via Getty Images。

法国超现实主义夫妇组合“莱兰”(克劳德与弗朗索瓦-格扎维埃·莱兰)的作品在2019年后者去世后市场热度飙升。他们的功能性雕塑将传统家具与精致设计结合,例如将真人大小的绵羊雕塑转化为长凳。这些作品手工制作,兼具高品质与独特性,却始终鼓励观众触摸、就坐与互动。尽管这些家具已被实际使用多年,收藏家仍愿为其支付高价——弗朗索瓦-格扎维埃1964年制作的犀牛书桌在2023年佳士得以约1980万美元成交。

尽管市场对莱兰的作品趋之若鹜,策展人保罗·B·富兰克林在2024年告诉Artnet,拍卖行仍需努力将其视为真正的艺术品,而非仅归类于设计与装饰艺术拍卖。“二十世纪教会我们,这些分类早已过时,而莱兰的作品正是打破界限的完美例证。为何我们仍执着于将所有人塞进同一框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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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朗索瓦-格扎维埃与克劳德·莱兰。摄影:布鲁诺·巴贝,由马格南图片社提供,苏富比拍卖行授权。

家具作为身体的延伸

家具在艺术中常被用来隐喻身体的存在或缺失。1960至70年代,女性主义艺术家如妮可拉·L和阿丽娜·萨波科兹诺夫将人体与家具结合,探讨家庭生活、物化与性解放。近年,莎拉·卢卡斯则通过家具创作带有性暗示的戏谑作品,例如1995年的《贱人》——一张桌子穿着T恤,胸前悬挂两颗瓜果,形似跪趴的女性。安娜·乌登伯格同样将身体雕塑与功能性家具结合,效果令人不安:过度性化的女性形象被按摩椅“吞噬”,或扭曲于机场座椅、办公用品与性玩具的混合体中。这些家具并非邀请互动,而是展现身体与无生命物体的恐怖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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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威尼斯双年展英国馆预展现场,莎拉·卢卡斯的作品。摄影:Awakening/Getty Images。

妮可·维尔默斯近期在利斯莫尔城堡的个展中,通过女性雕塑坐在办公家具上或外套垂挂椅背的形式暗示身体的存在。她在采访中表示:“家具将我们的身体与周围建筑连接起来,成为表现身体与空间的结构元素。我在利斯莫尔城堡艺术中心展出的《马拉松舞蹈救援》中使用的折叠咖啡桌多次以不同形态出现——这些桌子常见于咖啡馆外,是公私空间博弈的象征。”

维尔默斯对设计的选择极具文化象征意义,从马塞尔·布鲁尔1928年的《塞斯卡椅》到办公室清洁推车。“家具设计支撑着我们的社交互动与行为仪式……我选择布鲁尔的椅子不仅因其美学,也因挪用这位男性现代主义建筑师作品的姿态——他与密斯·凡·德·罗和勒·柯布西耶一样,常与女性设计师合作,但她们的贡献鲜被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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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菲·冯·海勒曼个展“月龄”现场,伦敦Pilar Corrias画廊,展期至2025年3月22日。摄影:本·韦斯托比,由艺术家与Pilar Corrias画廊提供。

突破画布的束缚

英国艺术家索菲·冯·海勒曼以同样手法对待传统画布与实用物品。2024年底,她在Pilar Corrias画廊的展览“月龄”中将狂放的笔触延伸至墙壁、画布、椅子、落地窗帘、灯罩和屏风。她对室内空间的隐喻唤起潜意识的内部体验,观众仿佛迷失于纠缠的恋人、星空与繁茂植物的意象中。

“在灯罩上作画让它们成为潜意识的投影,”海勒曼解释道,“我在展览中放置椅子主要是担心父母没地方坐。我在物品上绘画是为了‘修复’它们——与其重新装饰椅子,不如直接画上去。既然画笔在手,何不再画一幅画?”

弗朗丝-丽丝·麦古恩的“草莓”展览包含绘画与艺术家设计的家具,由马西莫·德·卡洛画廊提供。

弗朗丝-丽丝·麦古恩也将绘画拓展至画布之外。在2024年伦敦马西莫·德·卡洛画廊的“草莓”展览中,她放置了一组非常规椅子:三把椅子前端相连,既像邀请就坐,又令人不适。她手绘的玻璃边几可通过House of Voltaire购买,延续了2023年装置中对“派对散场后余温”的想象。

“我的作品关乎亲密关系,家具希望鼓励人们坐下,”她说,“这是让观众与作品产生身体接触的方式。‘草莓’中的椅子充满性暗示,像在交媾的现成品。”她并不区分展览与家居用途:“创作时我并非考虑布展。它们进入家庭空间令我欣喜——在任意表面绘画是一种温和的反叛。来吧,坐在作品上,与它亲密接触。”

家具作为威胁

相反,莫娜·哈图姆以家具的实用性反衬恐怖与痛苦。她将床垫重塑为巨型刨丝器或棺材般的金属箱,映射肉体折磨与社会控制的阴影。在白立方画廊中,这些作品冷硬疏离,拒绝柔软与抚慰。

多齐·卡努同样探索家具的黑暗潜能。2018年的《电椅》以手工雕刻的大理石与皮革再现刑具部件。他的许多作品通过重组改变功能,同时带有幽默与叛逆。普雷舍斯·奥科约蒙在2024年访谈中称其家具为“爱与日常关怀的实践”。卡努回应:“这些物件具备实用潜力——不必冠以伟大雕塑之名。”

家具成为现实生活与虚幻画廊空间的纽带。日常家具在艺术中的运用既强化展览空间的超现实性,又承载被颠覆或放大的社会文化符号。这些作品让想象冲破束缚,打破现实与艺术无限疆域的壁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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