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联野兽派建筑有一个非常有趣的特点:这些建筑在设计和理念上散发出强烈的乌托邦气息,但由于年久失修,它们又呈现出一种独特的反乌托邦式破败美感,令人着迷且极具摄影魅力。
探索苏联野兽派建筑
苏联时期的野兽派建筑近年来成为出版界和社交媒体的宠儿,同时也难逃一种奇特的命运:它们的视觉语言竟然启发了AI生成“机器幻象”。从出版商Fuel意外热销的《苏联公交车站》(现已改编成电影)到大型咖啡桌画册(尤其是弗雷德里克·肖班那些令人惊叹的摄影作品),再到这些建筑偶尔出现在电影和照片拍摄的背景中,苏联野兽派建筑俨然形成了一种文化崇拜。
然而,这种崇拜几乎完全基于建筑的“形象”。事实上,这些非凡的建筑代表着一个截然不同的时代——通过建筑表达出的社会主义晚期的乐观情绪。然而,这些建筑究竟意味着什么?它们为何在短时间内大量涌现,又为何迅速被忽视?这些问题值得深入探讨。
苏联野兽派建筑的历史
要理解苏联野兽派建筑的背景,必须回顾快速变迁的时代浪潮。首先是1920年代革命性的构成主义建筑,这一时期虽仅建成少量(但深具影响力)的建筑,却因斯大林在1930年代推崇稳重而过度装饰的古典主义而遭到压制。随着1953年尼基塔·赫鲁晓夫上台,建筑的重点转向解决苏联严重的住房问题,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间,大量预制板公寓楼拔地而起,为数百万居民提供了住所。
1964年,列昂尼德·勃列日涅夫上台后,建筑的焦点再次转移。这一时期随着中央控制的相对放松,广袤的苏联地区开始通过建筑表达日益显现的现代身份认同。同时,科幻时代逐渐兴起,从“斯普特尼克”卫星的成功到核能、病毒学等领域的广泛科学发展,技术依赖和对未来的信仰通过文学和电影得到了充分体现。此外,与“封闭社会”的刻板印象相反,东西方之间的交流相当活跃,苏联建筑师对欧洲其他地区野兽派建筑的兴起也有清晰的认知。
苏联以独特的雕塑化语言塑造出一种全新的建筑风格,形成了许多令人惊叹的作品。其中一些建筑已成为标志性存在。例如,位于雅尔塔海滩的友谊疗养院(伊戈尔·瓦西列夫斯基,1983年)以其类似UFO与机械齿轮的奇特外形闻名,甚至一度被五角大楼误认为是新型火箭发射台。如今,这座建筑频频出现在野兽派建筑书籍封面以及Instagram动态中,成为一种文化符号。另一座经典作品是第比利斯的公路建设部大楼(乔治·查哈瓦,1975年),这栋18层楼高的互锁积木建筑,即使在半个世纪后仍显得极为现代。
乌克兰基辅街头也“降落”了一艘UFO,那就是乌克兰科学技术研究与发展研究所(列夫·诺维科夫和弗洛里安·图里耶夫,1971年)。此外,还有白俄罗斯明斯克的理工学院(伊戈尔·埃斯曼和维克托·阿尼金,1983年),这座建筑宛如一艘太空战舰,其外观甚至带有类似滑雪道的结构。这些实验性建筑作品生动展现了社会主义共和国在探索独特美学身份方面所付出的努力。
苏联时期通过创造全新建筑类型,重塑了社会主义版本的“现代大教堂”。例如,第比利斯城堡般的婚礼宫——仪式宫殿(维克托·乔尔贝纳泽,1984年),以及同一位建筑师设计的穆哈特格韦尔迪仪式大厅(第比利斯,1974年),这座建筑如今本身已透出几分“尸骸般”的荒凉感。另有令人难忘的基辅记忆公园(阿夫拉姆·米列茨基、沃洛多米尔·梅尔尼琴科和艾达·里巴丘克,1980年),其设计怪异而充满诗意,给人以深刻的震撼。
同时,还有一批宏伟的纪念碑,采用富有戏剧性和震撼力的设计,歌颂苏联在战争、太空、科学领域的成就,或其与众多国家的“友谊”。此外,苏联尤为重视马戏团建筑,混凝土结构的庞大帐篷成为这类建筑的标志性形象。还有“共和国宫”、“体育宫”、“列宁宫”等为人民服务的宫殿随处可见,这些建筑本质上是为民众建造的“现代宫殿”。
一些“无产阶级宫殿”开始展现出西方野兽派建筑所不具备的迷人转变。例如,塔什干的人民友谊宫(叶夫根尼·罗扎诺夫,1981年)融入了伊斯兰建筑的元素;而同城的乌兹别克艺术家联盟展览馆(R·哈尤鲁丁诺夫和F·图尔苏诺夫,1974年)更是如此,其马蹄形拱门和宛如地毯的立面充满了浓郁的中亚风情。
苏联时期假日设施的扩展也为建筑表现提供了更多机会。例如,塞凡湖畔作家联盟夏季度假村的华丽悬臂式扩建(格沃尔格·科恰尔,1969年)一直是人们的经典之选;而拉脱维亚尤尔马拉的波罗的海海滩酒店(诺尔蒙兹·帕瓦尔斯、维克托·瓦尔古姆斯和莫德里斯·杰尔齐斯,1981年)如今已经从废弃状态焕然一新,其分层设计宛如一艘游轮,仍令人叹为观止。
虽然各加盟共和国热衷于通过建筑表达自身在苏联体系内逐渐形成的身份认同,但莫斯科及俄罗斯其他地区也有许多重要建筑活动,许多作品专注于赞颂科学,这几乎成了这个无神论国家的“宗教”。其中,庞大的原子工程师大楼宛如一座科学的城墙,而俄罗斯国家机器人与控制论科学中心(鲍里斯·阿尔秋申和斯坦尼斯拉夫·萨文,1986年)则堪称一座科学的“大教堂”。该建筑早在1970年代初设计,但直到政权资金枯竭、戈尔巴乔夫终结一切之前才在1980年代竣工。
苏联建筑的缓慢建造进程、材料和劳动力的短缺,再加上一些腐败现象,使得野兽派建筑的繁荣时间较晚,远比其他地区延续得更久,一直持续到1980年代才逐渐走向终点。
这些雕塑般的建筑奇观,多数虽以不同程度的破损状态存留,却连接了构成主义的先锋实验与现代区域及城市标志性建筑的设计表达。从最不起眼的公交车站到最宏伟的巨型建筑群,它们都是那个特殊时代的见证,展现了建筑在定义地域特征和实现公共参与方面的巨大潜力。
然而,尽管它们在全球范围内获得了高度关注,许多最杰出的作品仍处于岌岌可危的状态,逐渐崩坏、无人问津。当前正是挽救这些建筑遗产的关键时刻,行动迫在眉睫,以确保这一非凡建筑历史的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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