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法国艺术家携双城个展重返中国，分别在北京常青画廊和上海贝浩登呈现。
在上海一个安静的午后，就在西岸艺术与设计博览会和ART021两大艺博会向藏家和观众敞开大门的两天前，我置身于贝浩登位于上海历史悠久的黄浦区空间的一间阁楼里。坐在我对面的是JR，这位作品闻名世界的法国艺术家。他依旧是他标志性的装扮——太阳镜和那顶常驻的软呢帽。然而亲自见面，他身上的神秘感却远比我预期的要少。他声音平静，态度开放，没有任何问题被视为禁忌。
此刻在中国，JR正在呈现两个个人展览：上海贝浩登的"动态人生"和北京常青画廊的"万花筒"。这两个展览共同汇集了他过去二十年职业生涯中一系列令人印象深刻的作品。在贝浩登，芭蕾舞者舞至中途的瞬间被捕捉下来——并非在舞台上，而是在屋顶、在造船厂、映衬着巴黎的天际线。与此同时，在北京，画廊的墙壁仿佛裂开，露出了远处颐和园亭台的轮廓，模糊了幻觉与建筑之间的界限。
JR在其常青画廊展览现场。礼貌：北京常青画廊。摄影：黄少莉
一种美学与建筑的共生
JR一直强调建筑如何塑造他的图像。无论是在卢浮宫的玻璃金字塔上粘贴肖像，在贫民窟的屋顶上贴满眼睛，还是在白立方画廊内布置作品，他都在适应每一个特定的地点。"建筑、墙壁，它们决定了图像的形状，"他说，"无论室内还是室外，我始终致力于让图像与场地契合。"
在上海，JR没有在墙上悬挂带框的作品，而是将贝浩登一个带窗的房间改造成了一面墙的整体装置，展示着一幅舞者端庄地坐在层层堆叠的集装箱中央的独幅照片。展出的其他作品也打破了人们对表面的预期。一件作品模仿了纸张的褶皱——其刻意营造的不均匀纹理给人一种纸张漂浮在画廊墙壁上的错觉。"那是我手工制作的，"JR告诉我，"所以它承载了墙壁本身的连续性。"
JR，"动态人生"展览现场，上海贝浩登，2025年。摄影：Mengqi Bao。礼貌：艺术家与贝浩登。
与许多同代人相比，JR很少接受采访。"也许是因为作品本身就能说话？"他微笑着说道。"我的作品从来不是政治性的。我不提供观点——我只是提出问题。"
他抗拒活动家的标签，坚称"我一直只是个艺术家"——他是一个与人相遇、倾听并记录的人。"这帮助我更深地穿越，跨越文化和社群。"尽管如此，他仍然保持着清醒："即使那样，也只是一个视角。这就是为什么我总是试图遇到对的人，去倾听。"
JR，"动态人生"展览现场，上海贝浩登，2025年。摄影：Mengqi Bao。礼貌：艺术家与贝浩登。
这种对语境的关注有时会招致批评，尤其是关于他在经济弱势社区的作品。"人们说我只在贫困地区做项目，但这不是真的。我与世界各地的社群合作。我的作品正从许多地方、许多角度被观看。这本身就说明了我们生活的社会的一些问题。"
JR已有十多年未曾踏足中国。翻阅一本他过去作品的画册时，他在一系列拍摄于上海现已消失的棚户区和拆迁区的照片前停了下来。那时，他遵循着与其他城市相同的流程：记录居民的故事，在街头搭建临时背景，拍摄肖像，然后将它们粘贴在那些注定要被拆除的建筑上。
"那些面孔随着墙壁一起消失了，"他轻声说，"所以那真的是在捕捉一个永不复返的上海瞬间。"
这次来沪，他在这个城市没有公共项目——JR说这个决定更多关乎可行性而非意图。"这总是取决于国家或地区是否给予合适的许可。执行和展示总是取决于具体情境。"
JR，《城市的皱纹》，上海行动 - 赵丽颖，白天 - 中国，2010 (2010)。摄影 ©️ JR。礼貌：艺术家与贝浩登。
尽管如此，上海垂直蔓延的城市景观激发了他的新思考。凝视着城市中无数的塔楼，JR思考着如何反映其中的人们，"如何给予生活在所有那些'盒子'里的人们以回响，"他说，"也许是在建筑之间创造某种巨大的东西，一种能让人突然感受到那些住在小公寓里所有人的人性温度的方式。我就是在那样的楼里长大的。这样我们才能重新开始彼此凝视。"
与一位世界知名的图像制造者坐在一起，我不得不问：关于人工智能，你怎么看？
JR的回答很直接："我作品中的一切都是真实的。真实的舞者在真实的屋顶上。真实的人。真实的故事。我有责任确保人们知道这一点，正是这个过程赋予了作品力量。"但作为一名公民，他感到担忧。"你看到一张图像，会想——这是真的还是渲染出来的？"他说，"我认为年轻一代会开始怀疑他们看到的一切。这令人担忧。"
JR，"动态人生"展览现场，上海贝浩登，2025年。摄影：Mengqi Bao。礼貌：艺术家与贝浩登。
另一个令他担忧的话题是两极分化。"留给人们讨论的灰色地带已经不复存在，"他说，"当人们停止质疑，当他们认为社交媒体就是真相，或者认为每张图像都是真实的时候，情况就变得危险了。因为那样你就失去了重新诠释世界、从另一个角度观看的空间。"为此，此刻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是"通过他人的眼睛去看的能力。每个人都通过自己的语境来看世界，这正是其有趣之处。"
JR始终保持着"艺术可以改变世界"的信念。在当今这个加速发展、由算法驱动的环境下，他依然坚信这一点。但这需要好奇心和行动力。"尽可能地去理解更多的人，这总是有帮助的，可以塑造一个想法，虽然它可能不是唯一的想法，"他说，"因为艺术可以改变你观看世界的视角。而通过改变那个视角，你就改变了世界。这是我至今仍深信不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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