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大脑讨厌对角线，以及设计师如何利用这一点
学习艺术史时，我们常会看到一些艺术伙伴因外人看来微不足道的理由而分道扬镳。其中，最引人入胜的一次决裂，或许发生在1924年，风格派运动的两位巨匠——皮特·蒙德里安与特奥·凡·杜斯堡之间。
他们的决裂并非因为感情纠葛或财务纠纷。罪魁祸首是 "对角线"——具体来说，是45度斜线。
对于坚信只有垂直和水平线才能代表"普世人类理性"和最纯粹形式元素的蒙德里安而言，凡·杜斯堡在其作品《反构图 XVI》中引入对角线的行为，是一种不可原谅的背叛。
图 1. 皮特·蒙德里安，《红、蓝、黄构图》（1930年）。
图 2. 特奥·凡·杜斯堡，《反构图 XVI》（1925年）。
或许有人会认为蒙德里安仅仅因为线条的角度就断绝关系，实在是心胸狭隘。但倘若蒙德里安的大脑在生理构造上就注定要排斥斜线呢？
大脑中的"方向检测器"
出乎意料的是，科学站在了蒙德里安这边。要理解其中缘由，我们必须回到1959年，走进哈佛医学院大卫·休伯尔和托斯坦·维厄瑟尔的实验室。
他们在测量猫的视觉皮层对各种角度光线的反应实验中发现，神经元并非对任何光线都产生反应。相反，特定的神经元只在特定方向的线条进入视野时才会兴奋。有些神经元只对0度（垂直）有反应，而另一些则只对90度（水平）有反应。
通过"方向选择性"的发现，我们了解到，当大脑感知一个物体时，会首先将其解构为无数短线条，然后再重新组装。
这里，一个更有趣的事实浮出水面。2000年，弗曼斯基和恩格尔使用功能性磁共振成像观察人脑。他们发现，对垂直或水平线做出反应的神经元数量远远超过对斜线反应的神经元，且其反应强度也明显更强。
学术界称这种现象为"主方向优势"或"斜线效应"。人类本能地能更快、更准确地处理垂直和水平信息，而在处理斜角信息时，认知表现则会下降。
科学家从进化论的角度解释这一点。垂直信息（受重力影响的树木、人体）和水平信息（大地、地平线）对生存至关重要，因此大脑进化得优先优化处理这些方向。
"当今艺术的任务是创造清晰且可能的普世美感的直接表达。" —— 皮特·蒙德里安
换言之，蒙德里安对垂直与水平的执着，或许是一种本能欲望，希望将最"具有普世认知性"的形态——即人类大脑能以最高清晰度感知的形式——呈现在画布上。
用户体验设计一：制造紧张感（警示）
那么，作为用户体验设计师，我们是否应该效仿蒙德里安，让每个屏幕都布满清晰的垂直与水平网格呢？关键在于转变思路。恰恰因为大脑处理斜线较为费力——这种特定的"不适感"——成为了设计中的一件关键武器。
建筑工地的"禁止入内"警示带或系统错误窗口中频繁出现的斜条纹图案绝非偶然。对于大脑而言，斜线是需要有意分配精力去处理的信息，它是一种引发"视觉紧张感"的元素。
在舒适的垂直与水平世界中突然出现的斜线，要求大脑进行复杂的信息处理，从而强行吸引注意力（凸显效应）。
用户体验设计师利用这一原理来创造"显著性"。通过将斜线图案应用于用户绝不能错过的关键警告（如"付款截止日期临近"）等紧急信息，我们迫使大脑集中注意力。
用户体验设计二：视觉滑梯（引导流）
一旦抓住了用户的注意力（警示），下一步就是将他们的视线引导至期望的位置。在这里，斜线扮演了出色的"引导者"角色。
在僵化的网格结构内放置对角元素，能使用户的视线轻松地"滑过"。
尼尔森诺曼集团提出的"Z型模式"就是一个典型例子。在文字极少的着陆页上，用户的视线会自然地从左上方流向右下方，划出一条对角线。
设计师会有意地强化这种流动。通过斜线布局或横跨屏幕的箭头，他们自然地引导用户的视线沿着滚动方向移动，最终落在最终目的地："行动号召"按钮上。在这种语境下，凡·杜斯堡的斜线是一条调动视线的"滑梯"。
风格派的平衡之道
那么，一百年前那场争论的赢家是谁呢？
我们无法在代表大脑偏好的"稳定性"的蒙德里安，与倡导刺激大脑的"显著性"的凡·杜斯堡之间决出胜负。
如果一个网站完全布满斜线，用户会因认知负荷过重而感到疲劳。反之，如果只有清晰的垂直和水平线，界面又会过于单调，导致无人点击。
优秀的用户体验在于二者之间的平衡。用蒙德里安的垂直与水平网格构建舒适的信息结构，然后加入一勺凡·杜斯堡的斜线，以制造紧张感和引导视觉流向。
这正是神经科学所证实、艺术史所暗示的最佳用户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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