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大部分人在去到博物馆、美术馆、商场等建筑的时候常常会遇到其中部分公共空间不对外开放的情况,明明这片区域是露天的景观绿化、座椅、观赏平台等等公共设施,但是偏偏被一块告示牌宣布“该区域暂停对外开放”。
▲不再能上屋顶跑道的西村大院
摄影:刘国威
刘家琨设计的西村大院,在整体布局内,一个巨型跑道,从地面起跑,到二层架空层在内院环绕一周,又到巨构的屋顶环绕一大圈,为大院引进一种动态能量,这种想法很美好。而现实是屋顶的坡道并不是随时开放的,原本致力于融合城市的架空跑道被铁栏切断,也许是为了方便管理,但这也切断了设想中公共、融合。
▲建成之初开放给公共体育活动的西村大院
来源:家琨建筑
上海滨江步道,虽然属于公共部门管辖,但是开发是由不同的地产商负责,地权归属的破碎分散造成了潜在的私有化和公共空间缺乏开放性。在滨江步道45公里长的范围内,存在着大量的禁止标牌,沿河具有良好景观的公共空间,仅仅只能被用作一个通道。
▲用于隔离的刀片铁丝网
来源:《城市中国》“滨江上海”系列
▲同一条路上不同的禁止标志和路障
来源:同上
因此,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了公共空间的“名存实亡”呢?
“公共空间”是公众的?还是业主的?
公共空间的设计实在是一件老生常谈的事,甚至在很多时候,公共空间成为了各种问题的万金油解法。场地中一旦遇到空间活力低下、建筑造型乏味、人群缺乏活动空间、地块商业价值不足等等问题,大家似乎都下意识地用“设计一下公共空间”来解决。
▲被设计过的公共空间,深圳深湾街心公园
来源:archdaily
在这种情况下,“设计公共空间”本身成为了一种解决问题的通用手段,并且隐含了开发商所期望的要求——能用、能看、能提升地块价值。所以设计师在完成这项任务时,无论是公式化的模板套用还是别出心裁的设计创作,都必然围绕着这几项要求进行。
可以预见的是,这类完成了“任务”的公共空间自然美观,也能够满足人群、商业的需求,甚至因为具有设计感在宣传中成为噱头。然而,当它们被移交到实际管理层面时,这类公共空间又常常是难以被完全投入使用的。
设计方为了满足开发需求而设计的种种开放空间,虽然完成了“任务”,却把后期管理的难题抛给了管理方。安全、规范乃至各种管理上隐形成本的出现,注定了“公共”本身潜藏着无从平摊的风险和费用,“公共”最终也只能是符号上的存在。
▲符号化的公共空间,旭辉华北·礼物公园的商业区域
来源:mooool.com
为什么难以实现“公共”
当我们谈论公共空间的运作,尤其是谈及公共空间中的种种问题时,管理方始终是不能绕过的一方。当然,这一方通常不干什么好事,要么空间破破烂烂的也找不着人维护,要么直接一刀切把空间锁起来不让人使用,哪怕是稍微人性化一点的,也只是控制好明确的使用时间,到点关闸。
▲没有围护被破坏的小区绿化
也许我们会觉得这样的管理是值得被批判的,但站在业主方的角度来看,似乎也有他们的道理。
A)安全问题
在关乎公共空间的所有问题中,安全都是被放在第一位讨论的,也是最难被界定责任的。在大多数时候,“假如出事了到底算谁的责任”都是高悬在管理方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即使事故本身存在着明确的法律责任界定,后续可能出现的维权、道德判定等游走在法律边缘的纠纷都是难以规避的风险。
▲上海科技馆母女坠楼事件发生地
来源:sohu
这种情况下,一旦存在着安全风险或出现某些前车之鉴,管理方在不愿意增加管理成本的前提下,保险起见便可能直接将公共空间关闭,禁止使用,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B)管理成本
即使管理方愿意承担来自安全方面的未知责任,但只要空间投入使用,便需要额外安排人员进行管理,包括但不限于维持秩序的安保人员、清洁环境的环卫人员等。在使用的过程中,管理的“程度”又成为了新的问题,空间怎么用、谁能用、什么时候用都被严格规定,管理人员严守的条例和使用者的需求相冲突,又产生另外的沟通成本。
▲小区保洁、安保人员
这额外产生的管理成本是公共空间隐形成本中难以避免的一部分,但这部分成本只能归属于管理者的私人成本,而不能另辟所谓“广场管理费”、“广场清洁费”之类的明目,管理方只能将部分公共空间商业化或从另外的收费明目中进行挪用,从而维持平衡。
C)折旧成本
在空间被顺利使用后,新的问题又接踵而来——空间折旧。
空间被使用,自然会产生损耗,无论是作为基础设施的座椅、栏杆还是周边的绿植、草地都会产生折损,使用者的体验和因公共空间而提升的商业价值也开始大打折扣。这时管理方又开始面临难题,空间旧了到底修不修?不修——宣传与实物不符还总是接到投诉;修——没有明确的收费名目,只能将“公共”的折旧成本变为私人成本自己吞下。
▲损坏的公共设施
因此管理方与周遭的分歧是,明明空间被使用时它是毫无疑问的属于“大家的公共”,可当空间需要维护管理时它又自然而然被推委默认成一种“私人的公共”。
D)空间的商业化
而即使公共空间被明确地定义了,在实际使用过程中它又是否能保证自身的公共性呢?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最常见的例子莫过于商店外摆,咖啡店、面包店之类的商业会在店门外或广场空间上摆放露天桌椅和遮阳伞,为公共空间构筑了一种表面的惬意。这些家具自然不会一字一句地标明使用者必须消费才能使用,但家具上明显的logo、店员频繁经过的“是否需要点什么”的提醒,都散发着强烈的消费倾向和归属隐喻。
▲城市餐厅与咖啡厅的商店外摆
这些东西的存在意味着,这绝不是一处纯粹公益开放的公共空间,而是带有明显的功利性和人群划分,我们都约定俗成地遵守着,只有完成消费的人群才能在此处获得心安理得的“公共”。
B)管理成本
除此之外,更直白的对“公共”进行破坏的行为或许是楼盘中的“偷地”行为。在居住区的设计中,资方往往会要求设计方多设计“灰空间”,明面上用作公共功能,实则以此增加投影面积。而在最终书面的面积计算中,投影面积只算一半,资方则因此增加了实际面积。
▲江南墅小区中的灰空间
来源:archcollege
这多出来的面积,自然不可能是真正的公共空间。它大概率会被围蔽起来,成为室内空间,被出租或用作其他用途,从“公共”走向“私人”。
真正的公共性:
公共空间不仅仅在于空间本身,还包含空间维护、管理,安全责任等等。“为谁所有”和“为谁所用”紧密联系在一起,由此,公共空间的公共性不在于空间设计是否公共,而在于维持这个空间的资源是否公共。
▲不对外开放的公共厕所
来源:豆瓣小组飞鸟绝
随着企业、集体等在城市建设和管理中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公共空间的权属变得越来越复杂多样。如果一个公共空间由政府或其他公共机构负责维护和管理,政府可以通过制定相关法规和政策,投入资金和人力资源来保障公共空间的维护和管理,从而确保公共空间能够长期稳定地发挥其公共服务功能。
如果由个人利益主体承担维持公共空间的运转,那么其必然会在其他地方寻找收回成本的途径,可能会采取一些商业化手段来赚取利润,从而削弱了公共空间的公共性质。如果没有资金回流渠道,那么栏杆封阻起来会成为这个公共空间的宿命。
▲商业化的公共空间
▲设置隔离带的街角广场
因此,不是所有的公共空间,都是“公共品”。后者指代的是由政府部门所提供的公共服务,而前者涵盖的范围却很广,以至于常常让我们忽视了背后的实际权属,以及要算的经济账——即便是政府部门在布置公共品时也需要考虑到这点。
所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公共空间如何实现真正的公共性?其难点恐怕不在建筑师这里。
参考文献:
[1] “公共空间”的迷思:除了贯通,上海滨江还需要什么?
https://www.douban.com/note/701008083/?_i=4042436xqtyNCA
[2] 朱涛. 新集体:论刘家琨的成都西村大院https://www.archiposition.com/items/20180525101212
[3] 规划科普 | 何为公共空间?
https://m.thepaper.cn/baijiahao_17613472
图片说明:
除文中已注明图片,其余部分图片来源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文 | 裴七 & 一加
指导 | 尤加利叶丶
编辑 / 白雎
审核 / 言西早
本文经授权转载自公众号:一只建筑精
精选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