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人才招聘高峰期“金三银四”，倒腾完毕业论文的大学生和有跳槽欲望的打工人，也许都关心过同一件事：
“去拍张新证件照吧？”
不是嫌弃那张仓促为毕业证而拍的照片太草率……主要是和现在的证件照职业照对比，它们属实显得有点古早。
3月走红社交平台的一张证件照搞笑图 图源网络
被高P精修到有点恐怖的“最美证件照”支配过，也被“韩式女高风证件照”洗礼过……现在消费者的眼光走得比网红照相馆还要远，他们最眼热的模板，是苹果公司的高管照。
3月，一位网友被这些成功人士的照片惊艳后，发帖询问“海马体天真蓝能拍这种吗”。该笔记飞速增长的阅读量评论量显示，消费者苦假面修图和呆滞打光久矣。
小红书@阿攨龘齦龖颳🍉🍉🍉
为什么这么多人想拍一张“苹果高管照”？这和之前流行的证件照有何不同？想拍一张令人满意的大头证件照，到底有多难？
苹果管理层
上周，编辑部花了五百块把平平无奇的大合照登上了纽约时代广场。看到“苹果高管照”走红，我们悔不当初。
怎么就没拍个类似的照片再上去呢？这照片看着多有面子！说不定有陌生人会觉得咱们是刚拿到两亿融资的创业团队呢。
于是主编提了要求，要我周末研究研究，先把自己拍成“苹果高管”，再回来争取把全部门都拍成那样。我的摄影技术连业余都算不上，但也能很快发现这个任务是多么高难——“Apple Leadership”这个网页里，充满了昂贵的细节。
打光都是私人订制。大老板蒂姆·库克、高级运营副总裁萨比·汗、首席财务官卢克·马斯特斯……每个人都拥有阴影面积和光亮程度不同的侧脸。
想要动手模仿拍照的也不止我们，在首位网友发现“苹果高管照”的独特魅力后，社交平台上又冒出无数技痒网友的分析帖和实践帖。
有摄影师放大苹果CEO蒂姆·库克的照片，从他眼睛里分析逐层布光的秘密。
小红书@纽约摄影师Dennis
也有设备齐全的网友尝试自己拍摄，意图还原“苹果高管内味”。但评论区探讨，即使拥有打光道具若干，“内味”还是微妙到难以拿捏。一个细节不到位，就会从松弛的苹果高管变成内耗严重的实习生，气势矮一大截。
首先，要有点年龄感，但不能太多。除了皱纹和后退的发际线，还有什么更能总结自己在行业数十年的煎熬？只有有了这些，才能让皮笑肉不笑的假笑成为令人尊敬也被人理解的疏离礼貌。当然，松弛的面部肌肉、色斑这些是不能出现的，保养良好但不需要用美丽外表撑面子的成功人士，也需要相对饱满的苹果肌和光泽感十足的大脑门，绝不能出现“下垂”这种一看就低人一等的感觉。
小红书@FrauWolfgang 评论区
我没法重现细节打光，本想借助抖音的【变老特效滤镜】从表情神态开始模仿，结果发现这种滤镜太过实诚，老年斑和下垂感很到位。这让努力学习蒂姆·库克歪嘴笑的我看起来单纯像个牙不好的老奶奶。
氢商业编辑尝试抖音老年特效；蒂姆·库克
自然，我的神态、服装和发型也是妥妥的低配不到位版。经网友总结，头要微仰，面部正对镜头，搭配冷漠锐利的眼神，自然轻松给出一个咬牙切齿的假笑（我的弧度明显过了）。多一分亲切就显得好欺负，少一分笑容则显得没精神。我对着镜子脸都练抽了，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在实践方面更接近成功人士。
最难拿捏的还是眼神。提到自信和锐利，我总忍不住睁大眼睛瞪眼，不知如何能在自然状态下做到眼神里有三分冷漠三分漫不经心三分蔑视和一分亲切。也许真得经历N次和竞品的反复拉扯，才能有这种仿佛在说“嗯，好，都无所谓反正我都把握得住”的眼神。
服装要选完美贴合颈部线条的深色系衬衣或T恤，注意不要系第一颗扣子。营销传播副总裁托·迈伦是唯一一个在大头照里没敞开领口还打了领带的人。2016年雅虎新闻在报道中提到了这个微妙之处。时至今日，他还是唯一一个打领带的。
头发得梳得边缘光滑齐整。2018年为庆祝世界表情符号日，苹果曾短暂把高管的官方头像换成了emoji。emoji版的他们明显眉头更舒展、笑容弧度更大，但发型和平时差不多——每一根发丝都在它该在的轮廓里。
尝试让脸部准备了半天无果，陪朋友去写真馆拍照时，我又掏出手机拿蒂姆·库克的照片给工作人员看了一眼，问有没有办法给拍这样的贼显贵气的证件照。工作人员言他们一般不拍这种证件照，但帮我分析了几句：“你觉得高级可能是因为照片的背景用了高级灰……这应该不算证件照了，接近职业照了。”
再看几眼，她又忍不住补上一句：
“人家这光打得真挺好的哈。”
我终于明白，苹果员工证件照看起来很高级，关键点好像是前面的“President”和“CEO”前缀。
在关于证件照的讨论中，“苹果高管风证件照”每被赞赏一次，海马体天真蓝的模式化证件照就会被diss一次，尽管它们过去几年进化出了各种各样的证件照。
转变应该是从5块钱一版小2寸黑历史证件照，到169元起一张的“最美证件照”开始。2010年成立的天真蓝和2014年成立的海马体依托为刚毕业大学生提供拍照一条龙服务，成为现在“精致证件照”的代名词。
2018年海马体照相馆发布文章“拒绝一成不变，证件照的更多可能性”，其中罗列介绍的证件照虽说比以往在教室里集体拍的证件照好看精致不少，但风格还比较单一。示意图中的模特多穿着西装或OL风套装，展示抿嘴笑和八齿笑，左右脸高度对称，鼻头大小也恰到好处。妆容上，眼影是不易察觉的大地色系，唇色接近玫瑰色。
图源海马体照相馆
至于什么样的姿势表情看起来更像会赚钱的“天选打工人”，同年海马体介绍职业形象照时有提及，原文强调每个姿势都有重要细节，不然会秒从职场新星变成“茶水间听八卦的同事”、“迎宾服务员”、“正在发火怒气冲冲的同事”。
图源海马体照相馆
5年后，海马体宣布2023证件照上新。在“经典通用”那一栏，只有修图风格看起来还和之前差不多。妆容上保留了近两年腮红拌饭的美妆趋势，红云直从苹果肌扫到太阳穴，眼眶也跟着红红的。展示发型从中短发偏分、波波头、简单束发转成了高颅顶大波浪长发，也许给HR看看自己的头发还剩多少，也是一种入职实力。背景则多了灰色蓝色的渐变色调，掌控职场人的微妙“氛围感”。
图源海马体照相馆
除了经典款，还有与“白富美”最爱的衣恋Eland联名合作的“学院风证件照”、“韩式清冷风证件照”、“韩式千金风证件照”。
还真别说，千金证件照的发型妆容穿衣风格和《黑暗荣耀》里【带资进电视台·谁想顶替我位置我凶谁·狠但敬业打工人】妍珍有些神似，也许打工人正渴望这种“谁也别想欺负我”的职场人设吧。
图源海马体照相馆;《黑暗荣耀》
天真蓝的千金证件照，同样高亮“一看就很贵”。
图源天真蓝
形象照那边的妆造也相应升级了，但姿势变化倒不多。也许“职场成功人士”这个人设就意味着不会摆太复杂的姿势，只靠眼神和假笑就可杀灭竞争对手气焰。
图源海马体照相馆
证件照的款式变复杂、不那么板正，一个原因是人们用证件照的时候越来越多。线上会议、在社交平台上发展副业，受疫情影响不能出门的时候，同事见你照片的机会比见真人还多。
头像也带有些身份意味。曾有网友晒出某诈骗团伙成员写的笔记，其中一条要则是“头像为卡通头像，默认该人不具备杀猪价值”。和老板开线上会的打工人，也许也会担心自己的头像是否让老板认为“该人不具备工作认真态度”。
另一方面，照相馆也在尝试营销各种可以用上仪式感证件照的地方。职场胸牌、社交头像、学生证、社团报名表……甚至是幼儿园入学照。或让年轻父母回忆自己小时候入学的缺憾，或将其包装为“天才的第一张证件照”，反正总有很多能让消费者心动的理由。
图源天真蓝
在这么多证件照模版中，最似“苹果高管风”的，要数最近流行的“美式复古证件照/yearbook证件照/Netflix演员头像证件照/领英头像照”。其特点是背景暗、人物情绪更饱满，雀斑晒痕和没那么白的皮肤是精髓，营造出美国学校毕业纪念照的感觉，一眼看去觉得这人至少是个博士，还是个在海外职场里坚持处处拼到最好的天才。
不过苹果高管比这更冷漠，看起来更“成功人士”。为何如今这么多的“最美”证件照都无法满足打工人的心。受到追捧的，是一家科技公司上了年纪的管理层的官方照片呢？
一方面是“最美证件照”的质量堪忧且极易被取代。既然照相馆靠修图、靠左眼复制粘贴右眼，那预算不足的打工人也可以直接自己来，或是花点钱去找个P图服务，无痛省时“贴脸”。
另一面是求职越来越卷越来越难。教育部数据显示2023年我国普通高校毕业生人数预计将达1158万人。去年十二月有数据显示，16-24岁劳动力调查失业率为16.7%。2023年的毕业生面对的，将是和同学以及失业的同龄人进行千万人数级的惨烈竞争。
这样的就业压力下，211和985都不能成为“一定能找到理想的好工作”的护身符。而不得不选择B选项、C选项时，只能用“孔乙己”来自嘲和自我宽慰。想选一张像自己、有魄力、不一样的证件照，无非是希望简历上的附加值多一些，希望自己的不可取代之处多一些。
苹果高管照片的关键之处不是拍得有多好、表情有多完美，而是这张照片能放进大厂的工牌，能一步步升级出现在官网介绍页上，找工作时拍个同款都觉得“吉利”。像我这样的普通人，模仿再多次蒂姆·库克的笑容给朋友看，朋友也只会说：
“不一样，气场差太远了，他不需要斜太多嘴角表示亲切，肯定平时都不怎么笑。”
打工人牵挂的不是照片，而是照片背后牵扯的一个机会。总有魔幻到像段子的截图提醒你，现在公司的要求有多离谱。有公司会问家庭年收入，看看你能不能“带客户入职”。有的会看脸，给大家招个赏心悦目的同事。还有公司会问你有没有房，想找个能长期安心打工老老实实供房贷的本地人。
当这些要求没有写在入职要求上，只是留在HR的心里时，一张看上去多金有经验有资产的“苹果高管风”证件照或许能给HR留下好印象得到下一步的机会。
图源网络
证件照还给了入职者一个向未来公司标明职场人设的机会。在尝试模仿苹果高管照的过程中，我看到一则评论，说一定不要歪头，歪头就看起来像是刚毕业的了。想装作听话、学习能力强的样子，毕业时拍张韩式学院风。想撑作饱经风霜、不好糊弄的老油条，跳槽时拍张美式职场照。
只能说，公司需要什么人设，打工人这块砖都能往那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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