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你可能已屡见不鲜这样的场景。

人工智能完成了一项让宫崎骏翻白眼程度远超其子作品的壮举:无需人类插手,便完美复刻了吉卜力动画的魔法。

过去一个月,社交媒体被AI生成的吉卜力风格图像淹没,相关帖子在X和Instagram上收获超10万点赞,网友惊叹机器产出与真实作品竟能如此神似。

讽刺的是,需求如此火爆,竟逼得某AI公司CEO亲自下场劝退用户。

但并非所有人都买账

艺术家怒斥这是盗窃,粉丝批评其毫无灵魂。而宫崎骏?这位传奇导演曾称AI艺术"是对生命的亵渎",虽未直接表态,其态度可想而知。

吉卜力的传奇建立在数万张手工原画之上——一部电影需耗费数年,由人类画师逐帧完成。而AI只需几秒就能从互联网扒取这些心血,吐出自己的仿制品。

我们正面临一场道德危机。

为何非艺术从业者也该关注?

这不仅关乎吉卜力,更关乎创造力的未来。如果AI能瞬间吸收并复制数十年的艺术演进,那么每个人都需思考:谁拥有创造力?当算法能从世代积累中获利,人类创新还剩下什么价值?

这场辩论的本质是人类原创性价值的保卫战。随着AI模仿能力日益精进,战火早已蔓延至动画之外。因为资本一旦发现漏洞,不榨干所有领域才叫不经济——而这未必符合人类整体利益。

目录

生成式AI的运作机制

生成式AI的经济账

法律灰色地带

哲学框架审视

自噬蛇:AI的悖论

1. 生成式AI的运作机制

当下关于"AI是艺术犯罪还是创意未来"的争论中,多数人甚至不了解AI的工作原理。

让我们拆解这个黑箱。

a. 生成式AI是什么?

假设你是画家,花费十年形成独特风格——比如梦幻手绘风吉卜力式场景。某天,一个训练于数百万图像(包括与你风格相似作品)的AI模型,开始批量产出同类画作。

它如何做到的?

生成式AI并非魔法,而是基于训练数据创造新内容(图像/文本/音乐)的机器学习模型。上图展示了生成对抗网络(GAN)的运作:生成器通过随机输入向量制造仿品,判别器则鉴别真伪。二者不断博弈进化,最终生成器能产出以假乱真的作品。

这正是Stable Diffusion、MidJourney等工具的底层逻辑。它们不像盗图文件夹直接复制,而是通过分析海量图像学习统计规律。当用户索要"吉卜力风格肖像"时,AI并非调取既有素材,而是基于对"吉卜力感"的数学理解重新合成。

至少,支持者是这么辩护的。但在探讨伦理前,我们需先理解这种"学习"的本质。

b. AI与人类艺术家的本质差异

表面看,AI与人类都通过"观察"现有作品学习。因此AI支持者常辩称:"人类不也模仿风格吗?有何不同?"

关键区别在于:

人类艺术家汲取灵感后,会注入意图、判断与个人经验进行再创造。他们可能研究宫崎骏技法,但会主动选择保留/改变/融合哪些元素。AI则毫无选择——它没有判断力、创作意图或创造力,只是基于概率重组数据,依靠数学预测而非情感、理念或个人视角生成图像。

这引出了核心问题:

c. AI是"学习"还是"盗窃"?

艺术家主张:未经许可使用受版权保护作品训练AI模型,就是高速数字剽窃。即便AI没有直接复制《千与千寻》的某一帧,但若无数千吉卜力真作"投喂",它根本不可能生成此类风格——这本质上仍是盗窃。

AI支持者则反驳:所有艺术家都通过观察他人作品学习。如果人类可以借鉴吉卜力形成类似风格,为何AI不行?当AI并未直接复制单件作品,仅是吸收并重组规律时,能算盗窃吗?

争论由此白热化。

2. 生成式AI的经济账

如果AI训练数据建立在人类艺术作品上,为何创作者从未获得补偿?答案藏在AI产业的三个残酷现实:成本、竞争与法律漏洞。

说穿了:

为数据付费从来不是可选项

a. 成本困境

AI需要天文数字级的训练数据。若需为每幅作品支付授权费,企业在产品面世前就会破产。假设某模型训练用1亿幅作品,按每幅5美元(低于市场价)计算,仅授权费就高达5亿美元。

现实更夸张:Stable Diffusion使用的LAION-5B数据集包含50亿图文对,MidJourney则涉及1.6万名艺术家的作品。面对可能数百亿美元的授权成本,AI公司选择直接无视。

对OpenAI等企业而言,支付授权费从不是选项——打赢官司比支付费用便宜千倍。更何况许多艺术家根本不愿出售作品。

b. 竞争压力

2025年初,全球约有6.72万家生成式AI公司。想象6.72万人在街上混战——史称"2025街头大乱斗"——就知道竞争多惨烈。

即便某公司想走合规授权路线,其模型性能也会被"数据白嫖"的对手碾压。当A公司用1千万授权数据训练时,B公司已用10亿盗取数据做出更优产品。在按月计算进展的AI赛道,道德自律等于商业自杀。

最优解变成:先盗取,后应诉

如今诉讼如雪片般飞来,但法律程序远慢于AI进化速度。这些企业早算清风险:既成事实后再处理纠纷更划算。

3. 法律灰色地带

除成本与竞争外,还有多重法律因素助长了对艺术家的剥削。

数据公有化错觉:AI公司默认互联网公开内容皆可抓取,如同谷歌索引网页无需付费。虽然版权法保护艺术作品,但AI的"转化性使用"制造了灰色地带——企业辩称其模型是"学习"而非"复制"。

合理使用原则滥用:AI公司利用法律对"转化性作品"的宽容,声称其产出是全新创作。由于AI作品往往不直接复制原作风貌,侵权认定异常困难。

艺术家议价权缺失:不同于音乐界有ASCAP等组织维护权益,视觉艺术家缺乏集体谈判机制,使AI公司能各个击破。

先发优势碾压:AI产业遵循硅谷"快速行动打破陈规"信条,待法律反应过来时,市场早已被AI内容占领。多数公司赌赢了——事后追责已无法阻挡既得利益。

4. 哲学框架审视

面对争议,如何建立认知坐标系?让我介绍五位"哲学护法":

罗尔斯看见AI巨头vs个体艺术家会说:"这是赤裸裸的权力不对等"

马克思目睹艺术家无偿劳动被占有将断言:"这是异化的终极形态"

康德审视未经同意的数据训练会裁定:"这违背了普遍化道德律令"

边沁与密尔则会质问:"AI艺术真的实现了最大幸福吗?"

a. 权力失衡:罗尔斯视角

罗尔斯的"无知之幕"理论要求:正义的社会规则应在人们不知自己将处何种地位时被制定。试问:若不知自己会成为艺术家还是AI资本家,谁会同意这种单方面掠夺的体系?

现实正相反——AI公司利用艺术家无力反抗的现状,构建了一个只有顶层获利的系统。从罗尔斯主义看,公正的体系应保障:

艺术家的事先知情同意

对其贡献的合理补偿

防止企业单方面定义创作所有权的法律屏障

当前模式不仅不公,更是根本性非正义。

b. 创作异化:马克思主义批判

马克思的"异化"理论在AI时代发展到超级异化阶段:艺术家不仅被剥削,更被系统性抹除。其劳动被抽取、去作者化后填入AI模型,形成没有创作者参与的"永动机"。

后果包括:

艺术贬值:当原创性失去意义,文化消费沦为算法优化的流量游戏

底线竞赛:人类艺术家在与零成本AI的对抗中节节败退

创作劳动消亡:若艺术无法谋生,人类艺术形式将逐渐灭绝

马克思会指出:当AI完全取代劳动者时,连资本主义本身都将崩溃。

c. "学习"幻觉:康德伦理检验

康德的"绝对命令"要求:行为准则必须具有普遍性。试问:AI公司会接受自己的模型被竞争对手任意抓取训练吗?

答案早已揭晓——当中国深度求索公司被指用OpenAI模型训练自家聊天机器人时,OpenAI勃然大怒。这种"蒸馏"行为虽普遍,却被斥为"知识产权侵犯"。

道德一致性要求:AI公司必须用对待自身利益的标准来尊重艺术家权益。

d. 规模剥削:功利主义困境

功利主义主张"为最大多数人谋最大幸福"。AI公司声称其技术 democratizes 艺术创作,但现实是:

岗位消失:从绘画到编程,人类工作者被替代

创意失温:文化产品沦为 engagement 优化的行尸走肉

后继无人:新人因缺乏机会而放弃艺术道路

当少数企业与部分用户获益,而多数人承受代价时,功利主义天平早已倾斜。

5. 自噬蛇:AI的悖论

衔尾蛇(Ouroboros)是自我吞噬的悖论象征。这迫使我们思考:当AI过度取代人类艺术家时,它实际上在啃食自己的生存根基。

AI艺术的致命矛盾在于:其质量完全取决于人类原作的养分。若职业艺术家消亡,AI将陷入复制衍生品的恶性循环,最终导致:

系统性崩溃:模型质量退化,投资者撤离

剥削升级:为获取高质量数据,企业可能强制艺术家"无偿献血"

当前模式不可持续。AI与人类创造力本可共存——前提是AI不杀死自己的宿主。

结语

当AI艺术变得"够好且免费"时:

还有多少工作室会雇佣人类画师?

多少出版商会冒险启用新人而非喂养畅销书算法?

多少孩子愿花数年学画,而非秒出效果的APP?

AI艺术的胜利不会因为更优秀,而是因为更便利。而便利性有种可怕的吞噬力——就像它吞噬掉电话亭、手写信、以及那些倾注匠心的手绘世界。

别忘了:AI公司不是慈善家。它们的行为逻辑,宛如受资本庇护的毒贩向青少年派发免费样品。

我们正滑向比《黑镜》更黑暗的未来——而大多数人还沉迷在AI生成的糖衣幻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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